刑警51x医生24

与雪不可分割的冬季恋曲

1

 

兵库县第一警署刑事部门警部，堂本光一，任务中为保护人质从仓库二楼跃下，造成轻微脑震荡，腿部骨折，建议留院一个月。

 

2

 

冬日的暖阳透过宿帘的缝隙洒在病房的地板上，光一醒了，眯起眼端详那缕光束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挡住了那道光，他隐约记得在意识朦胧时曾见过那个身影。

 

窗市被利落地拉开了，阳光照得光一睁不开眼。“早上好，堂本警官。” 那个人先向他开口说话了。

“早上好。”

逐渐适应光亮的眼睛终于看清那人的样貌。长到颈侧的卷发被他别在耳后，眼镜端正地架在鼻梁上，白色大褂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。光一盯着他的脸，目不转睛。直到那双查着病历的眼睛终于转向自己，富士山形状的三角嘴开合了，“我是你的主治医生，我叫堂本剛。接下来的日子请多指教。”光一轻轻点了点头。

 

“我帮你坐起来吧。”剛摇动床杆，又凑身上去为光一调整靠垫。蔷薇一般的人近在咫尺，光一嗅到他发间淡淡的香气，他不了解香水，但他打赌这不是香水的气味。虽然他描述不出这股香气，但他承认这份香气很令他着迷。

“高度可以吗？”

“可以，谢谢。”

 

光一还没能完全脱离呆滞，但他只能自我安慰说这也许是脑震荡的后遗症。

 

剛小心地打量了警官一番，不逊于很任何人的身体素质，不逊于任何人的气场，早已脱去稚气的脸。剛抬手摸了摸颈侧，仿佛那儿还残留着光一温热的吐息。

 

“九点之后警局的大家就会来看望你了…”光一似乎只断断续续的听见了一些话，他一边沉浸在医生的温柔中，一边思绪又不知道飘向了哪里。

“犯人呢？”他鬼使神差地打断了剛。剛愣了一瞬，心想不愧是警官先生。“已经被捉拿了。”

剛无奈地露出一丝笑容，在光一开口前，他接着说，“人质也都已经安全回家了，堂本警官不必担心了，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安心养伤和接受大家的赞美。”

 

光一一下子没了问题要问，他看着剛的笑容，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成了那个容易被看穿的人。

剛离开病房后，光一望向窗外，回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？老实的说，他有些疲惫了。或许作为社会正义的维护者，他不该这么说，但这一次受伤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去缓冲，去舒一口气。医生对他的洞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心，好像终于不用自己完成所有任务一样，他靠在床上，脑海中只浮现出剛的笑容。

 

3

 

“光一！”

 

光一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长濑，但那只是打头的那一个，不一会儿病房里就挤满了警局的同僚，纷纷祝贺他成了兵库英雄。报纸上都刊登了他勇救人质的新闻。光一只能干巴巴的笑笑道谢。同样的话，不知道听了多少遍，大家才陆陆续续的离开，只剩下好友长濑也还留在病房里。

 

长濑坐在床边为光一削了一只苹果，“光一，你这次拿了奖章，你父亲一定会高兴的。”光一接过了苹果，端详着它平整的果肉。

 

“是吗。”他并不为取悦自己死板的父亲而感到开心，他想长濑应该是了解自己的，又何苦逼自己接受堂本光生的愿望。

 

“我先走了，”长濑穿上了外套，“我还有别的任务要做。你好好养伤吧，警署少不了你。”长濑站起来拍拍屁股，“拜拜～”

 

光一只是点点头，连出声回复都觉得多此一举。

 

他看着那个削好的苹果，没有要吃的意思，只是把它放在了小桌上，任由它乳白色的果肉变得锈迹斑斑。

 

护士进来送午餐时，他还在发呆。苹果被丢进垃圾箱的声音引得他回过神来。“护士小姐，”他突然开口，“堂本剛医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？可以告诉我吗。”小护士听到的他的问题，先是露出了笑容。

 

“剛君是位很优秀的医生哦，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呢。”光一安静地听着。“从东大医学部毕业之后主动要求回关西工作，很喜欢关西的人。也许因为是奈良出身，所以是个慢性子，但大家都不会埋怨他。要问为什么，大概大家都觉得剛君是个既温柔又可爱的人吧。”这确实是堂本剛留给堂本光一的印象。

 

“谢谢。”

 

“堂本警官一定会被剛君医治得很好的，请放心吧。”

 

如果所有伤痛都能用医术治疗的话，他会活的轻松许多吧。他总是像沙漠中等待雨水的种子，渴望着一场甘霖，一次绽放到极限。

 

4

 

前来祝贺的人在住院的前两天就完成了他们的任务。光一把大多数时间用在回顾过往和呆视窗外上。剛每天会来为他做检查，但也只不过是几分钟的相处罢了，他不太好开口占用剛更多的时间，医生大概也十分忙碌。但在和护士的交谈中，他逐渐掌握了不少信息。喜欢奈良的一切，喜欢吃甜食，会很多乐器，唱歌很好听，虽然光一从来没有听过，但护士说可以带年会的录像来给他看。光一默默将这些都存放在脑子里，一点一滴把剛拼凑成一个更完整的模样。

 

“光一さん。”护士带着录像来了。光一静静看着画面里的剛抱起了吉他，连视频里的其他观众也同光一一样聚精会神。当歌声开始流淌，光一不能自拔的沉浸其中，一个他所不知道的自己正在起舞，他所不知道的旋律开始飞扬。

 

“在看什么？”“啊，剛君。”医生的突然到访让护士小姐急匆匆地收起了手机，拉着推车逃离了病房。两个堂本就这样目送着她一边喊着“我还有午餐没送！”一边消失在门口。

 

难得的独处，剛坐到了光一床边的凳子上。

 

“堂本医生唱的歌，是自己写的吗？”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，“在东京的时候写的。”他随手拿起了果篮里的苹果。

 

“堂本警官叫我剛就好了，不然总显得生分呢。明明都姓堂本。”

“那剛君叫我光一就好了。”并不在意短暂的沉默，光一看着剛用水果刀小心翼翼地想把苹果皮削成完整的一个，但那苹果好像总不让他如愿。

 

“削好了！虽然不太好看，但是希望光一不要在意。”光一接过了苹果，有些不平整的外表此时也令他觉得可爱了。

 

“很甜。”光一久违地露出了真心的微笑。剛只是看着，接着说，“像棉花糖一样，”目光相接了，“光一的笑容。”

 

“欸？”光一看着再次展露笑容的剛。“光一入院以来，我第一次看见光一真心的微笑呢。明明是这么好看的笑容。要多笑，伤才会快点好起来哦。”剛错开视线，望向窗外。

 

医院的香樟在冬天的风中展示春的绿意。

 

“我倒是希望能好得慢一点。”剛转向光一突然陷入思索的侧脸。

 

“不要说这种傻话，因为…”剛身体前倾，手搭在床边。

 

“剛君！”男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，“有急诊。”

 

剛立刻从凳子上起身，“抱歉，光一，下次再说。”

 

光一点点头，注视着剛离开的地方。再慢一点就好了，时间。

 

他继续吃了口苹果，真的很甜啊。

 

5

 

光一翻开了F1的杂志，但只看了两页就放下了，案情记录，也已经看了太多遍而变得烂熟于心，被风打落的叶子，也已经数到了第244片，连云也害羞得无处可寻。

 

打开电视，不成想却看见自己的厅长父亲又在说些冠冕堂皇的正义，烦恼地又按下了off键。

 

光一突然听到窗外传来笑声，他望下去，居然是剛，身边跟着一个个子很高的小子，听声音大概就是之前叫剛去急诊的那个吧。十有八九是故事口中的杰西。崇拜剛吗？还是喜欢剛？美日混血吗？留美归来吗？年轻有为吗？

 

哼。

 

他在心里冷笑。光一破获第一件跨政区的连环杀人案时也不过21岁，那时的他年轻气盛，一心想摆脱厅长的儿子这一身份给他带来的轻视。他为此没日没夜地调查、分析、模拟，可花费无数心血完结的案子也只是让他从“不过是厅长的儿子”变成了“不愧是厅长的儿子”。于是他明白自己做的还不够，不够多，不够好，不够让所有人看清他的能力。

 

好像要将自己燃尽一样，他每天奔波在案发现场和警署之间，连回公寓的次数都很少，即便是韧带拉伤也没有阻止得了他。他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。这一次是唯一的例外，骨折将他困在医院的床上，逼迫他放慢自己的脚步，却也让他找到了他甘愿为之放慢脚步的人。

 

不会输的。堂本光一从来不知道输是什么。更不会输给这样一个小子。

 

6

 

“剛君辛苦了！”

“哪里。回去注意安全。”

“好——”

 

跟下班的护士们告别，今天是堂本剛值班的夜晚。

 

天气预报报了一天的降雪预警。可到天黑，也没让他们看见一片雪花，大家都不满地抱怨电视台的消息不准，让他们白高兴一场。

 

或许一个人看雪也没什么意思吧，孤身一人的自己无法与雪相遇也许反而是件幸运的事。

如果不是孤身一人的话……

 

剛走过空荡的的走廊，住院区的病人们大都已经睡下了，寂静就意味着孤独。这也是剛不喜欢值班的原因之一。

 

去看看他吗?

 

这个念头窜入剛的脑海，脚下已不自觉地走向295病房的方向。

 

他和光一的相遇不是完全的偶然，但更不是刻意的安排。在关西工作并不是剛最初的愿望，凭他的资历，大可以自己选择回到奈良或是就留在东京。但大一发生的一切深深地影响了他。他永这也不能独忘记那个雪夜在警署门前向他递出伞的人，让他走出好友被杀的阴影，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的人。

 

堂本光一，兵库第一警署。

 

咔嚓。剛推开了295病房的门，光一的脑袭摩擦着枕头转的房门。

 

“吵醒你了吗?”剛轻声地问。

 

“没有，请进吧。”

 

剛轻轻关上门，拉开凳子在光一的床边坐下了。

 

“睡不着吗?如果有心事，对我说也没关系。”床头的台灯投出昏黄的光，照亮光一原本藏在黑暗中的脸。

 

光一注视着剛被灯光映出金棕色的眼睛，他早已经深深陷入其中。他想，这是能为自己分担痛苦的人，理性放开了船舵，他只想告诉眼前的人有关自己的一切，即便是那些他费心隐藏的东西。

 

“我很累了，"光一将目光低垂

 

“也许我不该说这种话，也许我看上去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，但是，如果我坦白，我还是想说，我很累了。

 

“所有人都会拿我与我父亲比较，堂本光生的儿子，厅长的儿子。我仿佛失去了自己的名字，那个我母亲赋予我的名字。

 

“我努力过了，我比任何人做得更多，做得更好，但他们只当我是为了取悦我的父亲。

 

“我想作为一个警察我有能力去维护正义的，可是正义好像并不能修正这个世界，甚至正义的本身也许就并不正一。”光一停顿了一会儿，剛只是看着他和倾听。

 

“我很怕。”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许颤抖。

“我不想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人，我不能成为像我父系那样的人。

 

“我不能一边维护着所谓正义，一边连自己妻子的葬礼都不能出席。

 

“我太懦弱了。以至于我不得不为了掩饰我的懦弱而所以事都亲力亲为。我很累了。”剛清楚地看见光一目光中的动摇。

 

“我是个胆小鬼，是个逃避者，以至于我躺在病床上，祈祷自己能迟点康复，好使我迟点投入冷漠的世界。”好使我迟点离开你。

 

“不是的。”剛抬头，他伸出手握住光一的手，光一看向他，充满希冀地。

 

“光一当然不是胆小鬼。光一所经历的一切，换作其他任何人都早该逃走了，但是光一没有。

 

“有时候，人们能做的并不多。光一无法维护绝对的正义，医学也救不了所有的人，我们只能尽量做得更好。

 

“世事无常，我们还是要过自己的人生。这是光一曾告诉我的。”剛露出怀念的笑。

 

“光一没有失去自己的名字。堂本光一，在我心里就只是堂本光一一个人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附属品。

 

“光一已经做得足够多了，但是放弃的话也请不要再说了。因为光一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啊，是太阳一般的存在。

 

 

“所以，软弱的一面，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好了。”

 

 

堂本光一迟迟没有回话，剛也不曾松开手，他看着剛。赢了，他想，不是说他自己，而是说堂本剛，彻彻底底地赢走了他的心。

 

剛抬起头，惊喜地看向窗外，“下雪了。”

娇柔的雪花在路灯下打着转，好像那些在心头兜兜转转却又没说出口的话语。但即便是不说出口……

 

也已经不是孤身一人的雪夜了啊。

 

“谢谢你，剛。”

 

“睡吧，光一。这场雪不会很快停止的。”

 

7

 

我曾告诉他的？堂本光一望向窗外缓缓飘落的雪花。在那片银色的背后，他隐约地看见那片他所缺少的，使剛完整的拼图。

 

关于八年前那场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，犯人专挑家境一般的学生下手，以富人的身份吸引那些艰难支付学费又涉世未深的学生依附于自己，先骗取他们的感情，再诱奸他们，最后将他们残忍地杀害，碎石，掩埋，却留下他们的手作为他所谓的纪念品。

 

松尾是个不幸的受害者，他的父母都是本分的工人，他是单纯靠着努力考取的东大医学部。他在那儿结识了堂本剛一行人，是剛教他弹吉他，邀请他加入乐队。剛总是说松尾可以比自己弹的更好，不愧是握得稳手术刀的手。

 

而那双手，最后被装在证据袋里摆在剛的面前。他无法相信，也不愿去相信那双被药剂泡得肿胀发青的手属于自己的好友，那个总是乐观地笑着，努力地生活着的家伙。只为了一点钱吗，还是说那个卑劣的杀人者欺骗了他更多，更多，连他的未来也一并夺走。

 

剛坐在警署冰冷的椅子上，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。关于松尾，他回忆起的只有美好与欢乐，但这一切对案情毫无帮助，只是不断增添着剛的痛苦。警官先生坐在对面，看着泣不成声的他，沉默不语。

 

警官送他到警署门口时，雪下得大了起来。明明在他来之前还没有一点迹象。可以让他呵出白气的温度穿过皮肉触及心底。东京的雪，可惜松尾再也没有机会看见了。在台阶前停步，寒冷好像连他的泪水都要冻结，可警官伸出手为他擦去了。

 

他诧异地抬起头，才注意到警官尚显稚嫩的面容。

 

“不要哭了。世事无常，我们还是要过自己的人生。

 

“犯人，会由我来捉拿归案的。绝不会让你和你的朋友失望。”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坚定，堂本剛愿意相信他的眼睛。

 

“如果有线索，可以联系我。”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角的名片递到他手里。

 

堂本光一，简单的印在中央。

 

“回去吧，这场雪不会很快停止的。”光一把一柄墨蓝色的伞递给他。

 

墨蓝色在雪地中划出一道弧线，留下一串脚印。

 

犯人获刑的那一天，报社的记者堵的法院的大门水泄不通。

 

看见了吗，我没有骗你。

 

刹那间雪片反射出的一点光亮照亮了光一的脑海。

 

是你。

 

8

 

出院的日子来的猝不及防。光一看着长濑和后辈们热情地帮他收拾床铺，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该开心。

 

康复了，说明可以继续做他该做的事，康复了，说明他还是要离开剛了。

 

不想分开。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想法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。

 

“你不知道你这么久不在，警署发生了多少事！”

“是啊是啊！证鉴科的那个西…西…”

“西川啦！他结婚了！”

“很厉害吧！明明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！”

“那是你小子没注意吧，我都看到好几次了。”

“欸——！”

…………

 

他们自顾自地聊着，一贯安静的病房突然变得如此嘈杂让光一有些不适应。

 

他的视线越过他们，窗外的雪，有些融化了呢。

 

剛靠在门框上，看着病房里的热闹，不忍心进去打扰。看着光一静止的背影，是又在想些什么呢，这家伙，总是不喜欢说出口啊。

 

“啊，剛医生！”长濑先向他打招呼了。他微笑着点点头。光一惊喜地转过身，却只是用他热烈的眼睛看着他。

 

“我们光一这段时间多亏您照顾了，真是辛苦。”长濑绕过光一，握着剛的手道着谢。

 

那双手，连我也只摸过一次。

 

光一一声不吭地走过去，扒开长濑的手，瞪了他一眼。

 

长濑回瞪了他一眼，还是识趣地退回到病房里。几个人安静地陈列在后面，心甘情愿地做起了背景板。

 

“剛君，”光一不知所措的眼神不知该看向哪里，是胸前插着的笔，还是垂在颈侧的发丝，还是似笑非笑的唇角，还是那双早已看穿自己的眼睛。

 

“我想起来了，八年前，在东京，我们曾遇见过对吧。

 

“抱歉花了点时间，但是现在，如果可以的话，我想……”跟你交往？做你的恋人？男朋友？光一的舌头好像不听使唤，粉红色从脖子开始蔓延。

 

“很高兴认识你，”还没出口就被拒绝了吗！光一诧异地看向剛充满笑意的眼睛。

 

“彼氏さん。”

 

他们相遇了。